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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西侯露出看破不说破的得意之色,他似笑非笑道:“郑大人,想必是太子殿下对铁蹄马胸有成竹,才要故意要让着本侯。”

郑大人眼珠子转了转,琢磨过来这是靖西侯在给太子台阶下,于是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浑厚的号角声响起,六匹赛马同时出栏,霎时间蹄声如雷,四蹄生风,场面异常激烈。

靖西侯心中虽有八九分笃定,可仍有一两分心虚,他眯着冷眸紧紧盯着赛场的局势,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止不住颤抖,手指蜷缩着,掌心都渗出细密的汗水。

山头上观赛的人群同样紧张地忘记了呼吸,数千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场上奋力驰骋的马儿,激烈的蹄声在两山之间回荡,咚咚咚越来越密,如同战鼓在催动,听得人热血沸腾。

姜玉竹高高提起一颗心,她微微倾身,掌心的葵花籽撒了都未察觉。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山下激烈的赛况,唯有萧时晏垂眸静静看向身侧的女子,眸光异常温柔。

突然,一阵巨大的喝彩声在二人周身响起,萧时晏看到少女明眸闪亮,欢喜地转头看向明黄色幄帐内。

硕大如云的幄帐阻挡住视线,可少女熠熠目光仿若毫无阻拦,和帐内那人四目相对,共享这一刻的喜悦。

心口传来钝钝的痛意,萧时晏眸光微暗,僵在唇角的笑意泻出了几分落寞。

“这...这怎么可能!”

目睹最终结果的靖西侯腾地站起身,他双瞳剧烈收缩,连带着眼角都开始抽搐,猩红眸底仿若要喷出烈火来。

他精心挑选出的三匹大宛马,竟然全都败给下品铁蹄马。

似是嫌靖西侯遭受的打击还不够,十皇子詹少辞在旁兴冲冲道:

“九哥,你这些铁蹄马可是弼马温养的?那三匹大宛马跟在它们屁股后面吃了一路土啊!”

靖西侯面如死灰跌坐回扶手椅上,他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得一败涂地。

在回程的路上,詹少辞强行挤上太子的马车,一个劲儿追问起缘由。

“姜少傅,求求你了,你若不告诉我这些铁蹄马是怎么赢了上品大宛马,我今晚都会辗转难眠,睁着眼琢磨到天亮!”

面对死缠烂打的十皇子,姜玉竹莞尔一笑,解释道:“这缘由其实很简单,就是靖西侯被匈奴人骗了...”

无论是匈奴人还是金乌人,他们打心眼里都不愿意把部落里最好的种马贩卖给大燕。

他们知道大燕人不懂马,在采买种马时,只会挑拣皮毛光鲜亮丽,四肢强健有力的马儿。所以他们会将一些差等马收拾得漂亮,再高价兜售给大燕人。

虽然太子和靖西侯都是从两国购得种马,可靖西侯是用金银交易,而太子是用马具交易。

若是金乌人耍滑头,故意以次充好,太子便有样学样,用华丽却不实用的马具同他们交易。

一来二去,金乌人渐渐清楚只能用最好的种马,才能从太子手里交换到最好的马具,所以便舍弃了滥竽充数的想法,用心挑选出最优秀的铁蹄马做交易。

故而太子手中的赛马,即便是最差等,也能胜过靖西侯花费重金购来华而不实的极品马。

十皇子母家是做生意的,很快就领会这个其中的门道,不由佩服地鼓起手掌:

“高!真是高!姜少步步为营,设下一套又一套,不仅让靖西侯心甘情愿钻进去,到头来输得底裤都不剩,还一分一厘钱都拿不走。”

姜玉竹被十皇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双颊红彤彤,笑着摆摆手:

“十皇子谬赞,姜某不过是略使小技,归根结底,还是北凉马场养出来的战马足够优秀。”

詹少辞殷勤地打开食匣,脸上笑容和花一样盛放:

“姜少傅太谦虚了,要说还是江陵的水土养人,姜小姐人美心善,姜少傅你又颖悟绝人,改日我一定要登门拜访,好问一问姜夫人是如何养育出这么一对杰出的儿女。”

“姜少傅吹了半日的风,肚子定然饿了,还好我提前让人去鸿鲜楼买了些小菜,少傅喝两口热的桂花酒暖暖胃!”

“那姜某就谢过十殿下了。”

詹灼邺坐于车侧,他双手交叠抱臂,缓缓眯起凤眸,冷眼看着小少傅和十皇子把酒言欢,二人嬉笑晏晏。

最后,在十皇子想要帮小少傅擦拭脸上的桂花瓣时,詹灼邺忍无可忍,一把拧过十皇子造次的胳膊,大义灭亲丢下车。

“殿下,天色已黑,外面可是荒郊野岭,你这样把十殿下丢下车,万一他碰上野狼怎么办?”

姜玉竹想要掀开窗户往外看,却被太子遒臂扯入怀中。

男子幽幽漆眸映着摇曳烛光,眉梢微沉,语气透出不悦:“他不会有事,后面还有仪仗车队。”

“少傅与十弟相谈甚欢,可是觉得孤在车里碍眼?”

在酒香弥漫的车厢里,姜玉竹隐隐嗅到了一股子醋味,她微微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回道:

“殿下莫要胡说,臣与十殿下不过是臣子之间的正常交际,就算以姜小姐的身份在年幼相识,不过是浅谈上几句话。十殿下又不曾教过臣骑马,射箭,认字,亦没有去皇上面前为臣讨官职。

说完后,她微微愣了一下,心想十皇子给她倒的那几盏桂花酒后劲不小,竟让她脱口而出这些以下犯上的话。

詹灼邺同样怔住了神,男子低沉的眉梢先是微微上扬,眸底漾开了惊喜的华光。

他忽而笑了,男子玄眸亮如明月,一向沉稳的语气透着几分不确定:

“少傅可是在吃味?”

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被太子戳个正着,姜玉竹双颊涌起一抹红潮,黛眉微挑,摇着头极力否认道:

“臣没有吃味,殿下身为一国储君,不仅要勤于朝政,还肩负着绵延子嗣的重任,日后必定要广纳后宫,为大燕皇室...”

然而,她后半截子话被太子用唇舌给夺走了。

这吻来得太及,以至于姜玉竹没有像往常一样羞赧地闭上眼,将男子漆色眸底漾开的笑意看得分明。

浅浅一个吻后,太子松开了她的唇瓣,二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缠绵厮磨。

“孤要少傅记住这种吃味的感觉,日后若有臣子在朝中谏言孤纳侧妃,少傅就拿出方才横眉冷目的模样,挨个给他们驳斥过去。”

太子这话说的,仿若她是个心量狭小,拈酸泼醋的妒妇。

姜玉竹盯着太子笑意涟漪的凤眸,她咬了咬唇瓣,轻声道:“这些事,不应该由殿下去做,为何要臣担上善妒的恶名...”

詹灼邺捧起小少傅的玉瓷般的小脸,一字一顿解释:“因为...孤想要被你在乎。”

这句隐隐透着卑微的情话,从尊贵无比的太子口中说出来,真是比桂花酒还醉人。

听到这个答案,姜玉竹的心好似漏跳了半拍。

太子不愧是吞噬过太阳的人,灼灼目光过于炽热,烫得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姜玉竹侧过头,转移开话题:

“十殿下的大氅还在车里,殿下要不要把他的大氅也丢下去,免得他在外面受冻...”

詹灼邺皱起剑眉,手指不轻不重掐了掐少女粉嫩的雪腮:

“少傅刚刚在老十面前笑得这么开心,他说得那些甜言蜜语很讨你欢心吗?”

姜玉竹诚然点点头:“嗯...十殿下的确很会逗人开心,夸得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詹灼邺神色认真听着,似乎是开了一点窍,低沉的声音轻启:

“少傅聪慧睿智,是孤见过最聪的女子。”

“少傅琼姿花貌,群芳难逐。”

姜玉竹:.....

太子这样毫无预兆夸起她来,着实有些突兀了。

“还有,少傅与他人不同,你从未因孤的身世有所忌惮趋避。你牵着孤一步步走出黑暗,让孤不再觉得孤单,孤想与你永远在一起,共观一场春雨,共赏一树秋叶....”

太子捧着她的脸,仿若在捧着稀世珍宝,潋滟眸光透着缱绻柔情。

这一刻,姜玉竹忽而升起了一个想法。

人生短短数十载,匆匆一世似烟云,她何不大胆走上一回,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她的心结刚刚卸下,又听太子幽幽道:“还有,少傅的唇很香,手很软...”

嗯?

太子的争强好胜之心太重了,溢美之词逐渐由内向外扩散,还学会了十皇子那套油嘴滑舌,姜玉竹正要喊停,却见太子薄唇寻至她的耳廓,低沉的声音透着暗昧不明的意味:

“少傅唇香手软,让孤很是受用。”

太子勾着红唇,一对灿灿星眸似笑非笑看着她,眼角笑意风流倜傥。

姜玉竹双颊发烫,顿觉羞愤难当,想要伸手捂住太子胡言乱语的嘴。

可太子早就预判到她的想法,大掌轻而易举拢住了她的手腕,别至身后,迫使她微微挺起胸脯。

于是男子的目光就落在她胸口呼之欲出的鸾鸟绣纹上。

“还有,少傅的一对玉...”

姜玉竹可不想再听太子说出什么荒唐又羞煞人的浪词,忙仰起头堵上他余下的话。

夜风乍起,玉辂华盖马车行缓缓驶在道路上,八角灯笼里摇晃的烛光虽然微弱,却照亮前方漆黑不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