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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崇明脸上不见动静,只朝龚肃点了点头,淡淡应道:“也好。方才听了朝云姑娘这一曲《西江月》,我亦心生词兴,可为敬卿同填此曲。”

没想到赵崇明竟然答应地这么爽快,龚肃也是颇感意外,笑道:“如此善哉。我深谢慎行成全,只管洗耳恭听便是。”

在魏谦不解的目光中,赵崇明慢声吟道:

“——醉里且歌风月,尊前莫话功名。

——封侯万事只营营,好梦由来易醒。”

赵崇明虽然只吟了一遍,但朝云已在心里记下,暗自诵唱。

但很快朝云就犯了难,她发现赵崇明作的这首词并不好唱。《西江月》一词向来以柳永词为正体,而赵崇明这半阙《西江月》,并不切合正体的调律,虽然能吟却实不能唱。

朝云心忖着,倘若这位相公真有“扇底词宗”的名声,该当不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才是。

龚肃并不通调律,只是呢喃着那一句——“封侯万事只营营,好梦由来易醒”,心中不由地感触无限,眼中更生恍惚。

又过了好一会,龚肃始终没听到赵崇明吟出下文,心痒之下,索性催问道:“这下阕呢?”

赵崇明淡笑道:“词兴已尽,便只得了半阙。”

龚肃闻言一愣,片刻后才醒过神来。先是将杯中酒痛快饮下,继而拊掌大笑,且叹且赞道:“好一个词兴已尽,好一个词兴已尽……哈哈,慎行,你啊你,可当真是不改当年呐。”

龚肃笑罢,斟酒向赵崇明敬了一杯。

赵崇明也回敬了一杯,只是神情淡漠,没有接话。

魏谦瞅见这情景,不禁失笑,暗暗给赵崇明投去一个夸赞的眼神。

不得不说,赵崇明的回应实在是巧妙。

诚然是填了词,但只有半阙;也给了龚肃面子,但委实不多。既搪塞了龚肃的不情之请,还噎了龚肃一口气。

如果换做他魏谦来应付,左右不过是与龚肃撕破脸,最后难免闹得双方都失了体面。可是龚肃如今已经是要去职离京的人了,又哪还会在意什么体面,到头来还是自家实实在在地吃下这个暗亏。

魏谦暗自赞叹之余,转而又有些感慨。

他不由地想起,当年同样是在这座楼上,赵崇明也曾拉住过他的手,挡在他身前。

只不过当初那个尚自局促窘迫的小胖子是真的长大了。

魏谦转念又觉着很是得意,毕竟归根到底还是多亏自己调教有功。

这时候,外头传来吵闹声,后又听得有人在门口喝骂。

龚肃面露不悦,抬手摇了摇壁上的悬铃。很快,在外面候着的长随推门而入,一同进门的还有魏己。

“谁人在外面喧哗?”龚肃带着醉意问道。

长随答道:“回禀老爷,外头来了位姓许的公子,指名要朝云姑娘去伺候。”

朝云一听说来人姓许,脸色变幻,心中慌乱。

魏谦则是暗中好笑。很难说这位姓许的公子是不长眼还是运气不好,好巧不巧,今日偏偏撞上了微服来青楼喝花酒的龚肃。

龚肃不以为意,挥手道:“不必理会,赶走便是。”

长随面色为难道:“小的也是好言相劝,可是……”

不待说完,门口就传来重重的踢门声,又兼着一阵喝斥。

龚肃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朝云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偏魏谦还在一旁拱火道:“这许公子也不知是何许人也,竟是这般豪横。”

魏谦料定龚肃是不愿显露身份的。不然,只消让长随亮出龚肃的名刺,哪管这许公子是何人,就算是姓朱的来了,也断不敢踹他龚肃的门。

朝云见情势不妙,再也顾不得许多,赶忙收起琵琶,起身说道:“还请龚相公勿要见怪。这位许官人乃是……是楼里的常客了,且容妾身与他应付几句……”

“坐下!”龚肃不悦地打断道。

“啊?”朝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夫让你坐下。”

龚肃原本醉意惺忪的双目一凛,看向朝云。

朝云一对视上龚肃凌厉的眼神,登时全身颤抖,不由自主地颓然跪坐,噤若寒蝉。她只觉着方才还醉意醺醺的龚肃好似突然换了个人一般,话里的威严根本容不得半分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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