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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往事,终究也只化作一声长叹。

赵崇明没有在回忆里逗留,这方冰冷的天地里还有一个令他无比牵肠挂肚的人在等着他。

赵崇明转身又往内宅的方向匆匆赶去,可还没走两步,就听雪松后头有人啧啧念道: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呵呵,真是好一出《墙头马上》呐。”

赵崇明一听这声音,脸上顿时就变了颜色。他急忙在道旁这片积雪垂垂的松竹林里找了处空隙,然后扔了手里的纸伞,侧身挤了进去。

赵崇明费了好大力气才穿过这一方树丛,只一抬头,果不其然,他一眼就看到了庑廊下的魏谦。魏谦正坐在轮椅上,后面则跟着满脸苦笑的魏己。

赵崇明眉头立竖,忙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魏谦见赵崇明一身大红官袍上下都沾满了雪,而头顶乌纱帽左边的帽翅都折去了。这狼狈的模样让魏谦心里是又好笑又心疼,但表面上还是摆着一张臭脸说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坐轮椅出来的,幸亏老爷我早就备下了,不然今日还捉不成你二人……咳咳……你二人的奸。”

“你!”

见魏谦咳了两声,赵崇明更是气急,左右环视了一番,当下也就再顾不着体面,一手掀起官袍下摆,另一只手攀着栏杆,踮着脚就要翻过去。

看赵崇明那笨拙的动作,魏谦憋着笑,忙招呼道:“魏己,快去扶你家大老爷一把。”

赵崇明在魏己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翻过栏杆,身上的官袍玉带,还有乌纱帽更是凌乱得不成样子。赵崇明也顾不着打理,怒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出来!你这是不要命了?!”

魏谦本来还想服个软算了,可被赵崇明这一顿劈头盖脸地质问,不免也被激起了先前心里的酸意和火气。

魏谦冷笑连连道:“老爷我若是不来,这赵宅明日怕是得要改姓沈了。”

“胡闹!”赵崇明心里气苦至极,可偏偏又拿魏谦没半点办法,只能朝同样一脸无奈的魏己说道:“魏己,你快扶你家老爷回去。”

魏己是如蒙大赦,赶忙就要推魏谦回去。可魏谦却狠狠瞪了魏己一眼,道:“你敢!你请外人到府里来的事,老爷我还没同你算账呢!”

魏己这下真的是头都大了,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赵崇明也不想再和魏谦纠缠,沉着脸走到魏谦身后,接过了轮椅。

魏谦本来还不解气,可看赵崇明这一身风雪满面寒霜的模样,到底还是把话给憋了回去。

一路上赵崇明都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魏谦也是自知理亏,没好说话。

待进了内宅里屋,赵崇明把魏谦推到榻前,然后转身就要走。魏谦见状,赶忙一把拉住赵崇明,才发现赵崇明的手冷得跟冰一样。

魏谦又是一阵心疼,可还是拉不下面子,只强撑着一张老脸,闷声闷气道:“这都依你的话回屋了,怎么还同老爷我置气呢?”

赵崇明这次也是真的让魏谦给气着了,他原本想甩开魏谦,可一见到魏谦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到底还是心软了,回道:“我先去外头更衣,免得给你过了寒气。”

见赵崇明先服了软,魏谦拉长的老脸顿时就变成了一朵花,就连胡须都乐得颤了起来。魏谦嘿嘿一笑,两手握住赵崇明好生搓了搓,一直待赵崇明手上稍微生了点热气后才肯放开。

等赵崇明一离开,魏谦就陡然觉得,时间就如同窗棂间投下来的日光,在屋里拉得老长。

好在一时半霎后,外头就听见了动静,很快赵崇明就掀帘而入,只见赵崇明已经取了乌纱帽,去了官袍,外头草草地换了一身青色云纹行衣。

赵崇明二话不说,径直走到魏谦跟前蹲下,然后背着魏谦,小心翼翼地将魏谦挪到了榻上。

就这一会功夫,赵崇明就累得额头见了汗,低喘着气。倒也不是魏谦有多重,只是他每一点动作都束手束脚,生怕碰到了魏谦的腿伤。

可这么大的动作,哪有不磕着碰着的,魏谦暗暗咬着牙,不敢疼出声来。

待在榻上坐定后,魏谦仰头看着赵崇明,伸手说道:“来。”

赵崇明立时会意,矮下身来。

魏谦解开赵崇明颈下的系带,然后取下赵崇明额上束发的网巾,不出意外地看见赵崇明的额头又被勒出了红印。

二品官员公服的冠带厚重,不比平日里的常服,但每逢廷议和朝会时都得穿戴公服,因此每次都少不得勒出印来。魏谦照旧用手细细抚平红印,可也照旧没有什么作用。

待魏谦把头顶的束髻扶正后,赵崇明直起身,习惯地张开臂来,等着魏谦替他系好衣带和玉饰。

只是这次,魏谦帮他系好衣带后却没有松开他,只是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了他的腹间。

“以后老爷我还是可以坐着给你更衣的。”

赵崇明听魏谦笑着说了一句。

赵崇明一听,鼻子却有些发酸,只是抚着魏谦的后背,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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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魏谦才松开赵崇明,自顾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你日后少不得要戴梁冠,到时还是得让魏己过来帮衬。”

赵崇明正想安慰一声,却又听魏谦埋怨道:“你说说你,当初要是不当这个大宗伯,就能省下这许多累人的麻烦。”

这话让赵崇明顿时是好气又好笑,当初分明就是老匹夫推着赶着让他坐上礼部尚书的位子。如今又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魏谦见赵崇明转身又要走,只以为把赵崇明惹恼了,赶忙又拉住。

赵崇明这次一把就甩开魏谦的手,没好气道:“我去添些炭火。”

魏谦倚着枕头,看着赵崇明躬身在炭盆前添火的背影,只觉地一颗心也跟那冒着袅袅白烟的木炭一样暖和。

冬日的日光透过窗纸,静静洒在赵崇明的头上,背上,手上,就像重复过无数遍的往日时光,在这一方寂静里拉得老长。

偏偏赵崇明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只听赵崇明背对着魏谦说道:“你不要怪罪魏己,是我让他去宫里头请沈院判来的。”

这一句一下子就给魏谦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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