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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啊。”薛白道:“说回那故事,长源兄觉得,岳飞是奉诏回师好,还是一意孤行、继续北伐好?”

“可李琮如何会答应?”

李亨连忙让宦官把两员大将分开来,草草罢了小朝议,认为这件小事就到此结束了。

“何意?”

“雍王放心,卑职完全明白。”

李泌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他是修行之人,自然比那些童子要淡定得多。可到了夜里做晚课时,那经书却如何也看不下去,打坐也进入不了忘我的境界,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发生在宋代的故事。

“天晚了,歇了吧。”老先生道:“今日的书都说完了。”

有人矢志报国,有人满怀私心,有人忠耿直率,有人生性多疑。

“辛将军拿到一封信,想要递呈圣人。仆固将军不让辛将军递呈,辛将军偏递呈,两人便打起来了。”

仆固怀恩擅自点兵要与辛云京开战,此事往大了说是造反。他真的很难现在就当着李亨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对的。

此前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还以为仆固怀恩的女儿是嫁给了没前途的庶子。

李泌摇头道:“这话,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开门见山地说着,薛白在李泌对面坐下,自来熟地舀了一碗茶汤,道:“重创了回纥骑兵。”

两人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

郭子仪是一个忠于大唐,心怀公义之人。很有可能为了顾全大局而与李光弼联合起来,先对付安庆绪、史思明。更有甚者,郭子仪还有倒向李琮的可能。

“假的!”仆固怀恩当即打断道:“陛下、殿下,这封信是假的,是薛白离间我们君臣的!”

李泌马上就问道:“仆固怀恩?”

“没有?”

“嗯,忠王当时虽听了我的建议,却认为派兵北上太过兴师动众,因而使人去招抚史思明,许其归义王之名。此举,反而让史思明竖立了威望。”

当然,泾州现在兵力不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只能先向回纥求援,让回纥因叶护的大败而对薛逆同仇敌忾。

道理他都明白,可这根本不是道理的事,而是他凭什么为了大局而放弃搏一搏的希望,回到长安去当一个牢囚?

一时之间,小小的泾州城内汇聚了太多或心怀大志、或野心勃勃、或才华横溢的人,他们因为战败而不得不挤在一起,想要克制、团结,共渡时艰,彼此的利益冲突却无法消弥。

果然,群臣纷纷愤慨,骂薛逆耽误朝廷平叛。认为当今之计,唯有坚守泾州,等待时机一到,必可平定薛逆。

“为何?”

过了一会,薛白接过李泌写的几封信,看过之后十分满意。

“故意让人说给我听的。”李泌道:“我若连这都猜不出,也不值得你拉拢了。”

仆固怀恩转头看向李俶,道:“殿下,我的忠心,你信得过吗?”

“圣人,不好了!”

可所谈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争论不出结果,到最后反而是越吵越凶。

薛白问道:“如今叶护大败,李亨必然要给回纥一个交代。”

李亨目光看向说话之人,见是大将辛云京,问道:“依辛卿所见,当如何?”

一直以来,仆固怀恩给的忠诚实在是过了,过犹不及,李俶有些回报不起了。

“我与李亨说,是你在为我出谋划策。”薛白道,“先教他自乱阵脚。”

李泌知道薛白就是故意的,不肯接招,云淡风轻地闭上眼睛打坐。

但他想了想,回到公房却是提起笔又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仆固怀恩。

“陛下何不遣使于庆王,请庆王以大局为重,暂且罢兵。先对付范阳叛军?如此,化被动为主动,还可赢得人心声望。”

李亨乍听,以为是两个人拳脚相向。然而听到后面才知道,情况要严重得多。

“耐心些,等它的回甘。”

“臣知罪。”

一众童子不依,央着老先把故事说完,结果反而挨了叱骂,只好发出“噢”的失望声音。

李亨不肯看信,将信全都扣下,把那使者挥退。召过群臣,忧心忡忡,对史思明南下一事表示担忧。

“不谈这些细节,我们只说你的心愿。”薛白道:“假设没有钱粮这回事,你希望他如何做?”

好不容易等到次日傍晚,他煮着茶汤,坐在庭院中等着。果然等到童子们催促老先生说故事。

“谁拉拢伱了,大可不必自以为是。”薛白道:“那故事是前些年随口讲给旁人听的,长源兄也感兴趣?”

“给我。”

说罢,他双手递上一封书信,道:“臣无意中得到这封书信,乃薛逆所书,寄给仆固……”

不到半日,薛白就到了,他是刚从泾州战场回来的。

“仆固怀恩!”辛云京不甘示弱,也打断道:“除了薛逆,郭子仪、李泌没有私下给你递信吗?”

“你什么意思?!”

这次换作是仆固怀恩的长子仆固玚出使回纥,因为叶护已经被俘,薛白当然不可能放走叶护。回纥可汗年老,不会亲自出征,要派援兵,只能是仆固怀恩的女婿移地建率兵前来。

辛云京的认罪态度极好,一见到李亨就拜倒,承认自己有罪,涕泪交加地说请陛下重罚。

终于,还未等到仆固玚出使回纥归来。一件小事,突然使得冲突爆发了出来。

“非议?”

“放心,陛下断不会手足相残。”

李泌点点头,便去拿了纸笔,一边写劝降信,一边缓缓说起来。

辛云京见此情况,为李俶解围,大喝道:“仆固怀恩,你到现在还不知自己到底有何错吗?!”

“正是。”薛白道:“请教长源兄,如何能策反仆固怀恩?这并不是要逼你出山,就只问一策,为的是保全更多的朔方军精锐。”

听到这里,连李泌都为其十余年的艰辛救国而感慨,激动不已。

李泌叹道:“我写封信相劝忠王、广平王,但有两点要求。”

他们明知道眼下是紧要关头,可有时恰恰就是这样,越是不能内讧的时候,且众人都知道得忍着,却越是忍不住猜疑与爆发。

李俶毕竟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在仆固怀恩、辛云京面前还是有面子的,去了许久,终于还是把二人带了回来。

“我们想招降李亨。”薛白道:“若打下去,我必然能击败李亨。问题是大唐拖不起了,且不说郭子仪、李光弼隔着太行山对峙,拖一天就是无数钱粮,万一等到史思明兴兵去救安庆绪,这仗又得打多久,一年,两年,五年,八年?男儿大丈夫,该愿赌服输。泾州一败,李亨大势已去,他再守着泾州、逃到灵武也不会有胜机,只会拖累大唐。可他一定不会这么想,他会觉得他还有希望,我们得打碎他那虚假的希望才行,长源兄说呢?”

“两位将军恐要点齐兵马决战……”

泾州。

“建炎南渡的故事,后续是什么?”李泌问道。

“这封,你设法递给仆固怀恩。”薛白道:“但不必真做成,无意中遗失了它,使得旁人捡到,明白吗?”

李泌颇感失望,连着又等了两日,始终没能再听到那老先生说岳飞。

李泌还是睁开了眼,自觉地拿起消息看了,无奈地微微一叹,道:“我曾向忠王献策,先取范阳,因范阳是贼兵的巢穴,且贼头不断在把抢掠的钱粮运回范阳。”

“诡辩无益。”李泌道,“你我心里清楚,此事,关键在于你的身世。”

“谁是叛逆?守住了长安,击败并招降了范阳骁骑的皇长子、监国储君是叛逆,准备劫掠长安的外虏反而成了大唐的救星不成?”

“好吧,那就不谈公事了,今日得闲,只叙私谊。”

“死心吧,我断不会为你出谋划策。”

他独坐在那了,才撕开李泌的来信看起来,上面无非是劝他暂时退位回归长安,言辞虽恳切,却被李亨卷成一团抛在地上。

“忠王请回纥援军时,回纥可汗接连要求联姻。除了敦煌王李承寀娶了回纥公主,忠王也嫁女给了回纥可汗,仆固怀恩也有两个女儿和亲嫁给了移地健。”

辛云京道:“我亦与仆固将军言明,我丝毫未相信薛逆所言。可将它秉呈陛下,是臣子应有的本份,你不该试图抢夺。”

“今已依约歼灭叶护,使令婿可主回纥,稍减令媛塞北风霜之苦,全仆固公爱女之心,唯盼仆固公晓明大义。”

“你这话就僭越了。”薛白道:“岂是为我?是为在长安的大唐天子。”

李泌道:“当时回纥可汗提出要求,忠王不好拒绝,宗室大臣又都推诿不前,或说逃出长安未带儿女,或是不愿将女儿远嫁,唯有仆固怀恩站了出来。此事他确是出于忠心,可后来反倒引起了不小的非议。”

“朕千方百计方才招降了史思明,奈何薛逆搅乱形势,胡逆降而复叛,天下危矣。”

“托你的福,打了场胜仗。”

话虽担忧,可他心里却放松了不少,暗忖史思明此次不仅是给安庆绪解了围,也是给他解了围。

薛白道:“并不是每个时代都那么幸运,在危难之际的掌权之人愿意当中流砥柱,承担一切而不后撤的。”

隔着墙,那老先生拔高了声音,抑扬顿挫道:“岳飞大喜,语部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

“点兵?点兵?!点什么兵?!”

“我有何错?”仆固怀恩脱口而出道:“我错在太忠诚了吗?!”

一言既出,李亨、李俶同时变了脸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