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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句咆哮,一句句呐喊,汇聚而成的声浪…滔天阵阵,宛若一道道雷鸣般…

就连感到此间的鲁肃也不由得低头,凝眉道:“痛哉,痛哉…”

孙登也在,似乎是因为父亲被辱骂,他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他不住的喃喃:“爹,这么多人都说是你错了,那…那多半便是你错了吧?弑兄、杀弟…屠戮忠臣良将,爹…你这些年…都…都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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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

又一阵新的声浪传出。

“兄弟们,咱们冲进去,咱们要替江东的英烈手刃此恶贼——”

“为了孙伯符将军——”

“为了周郎——”

“太史将军高义,我等当为你报仇雪恨——”

群情激奋,俨然…在百姓们自发的号召下,越来越多的百姓情绪已经积蓄到一定的程度,他们愤慨、无畏、痛惜、悲痛,他们已经涌向那一个个伫立于此的士卒。

“拦住他们…但不许伤了他们。”

凌统当机立断的吩咐…

这些百姓的呼声就是他内心中最狂热的呼唤,他也能感受到,这些呼声必定让牢狱中的那鼠辈孙权胆战心惊,惶惶不已。

但…云旗公子交待过,除了孙氏一族的族人外,不许任何人靠近牢狱,他凌统绝不会违背关麟的命令。

“诸位,都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凌统站在高台上大声呼喊:“云旗公子已经让整个江东六郡七十二县的百姓公投决定他孙权的生死,公投需要时间,诸位再等等,再等等…诛杀恶贼、鼠辈,不急于这一时!”

“诸位都冷静、冷静,罪恶之人势必伏诛,江东往昔的黑暗势必将彻底暴漏,回归光明——”

牢狱外是江东百姓群情激奋,怒不可遏的嘶吼。

牢狱内则是孙权那眼观鼻,鼻观心,最终双目无神…呆站在原地,仿佛陷入了某种冥想。

是来为他送饭的孙鲁育急不可耐的呼唤。

“爹…那些…那些人不知真相,被人怂恿…所以才来此诋毁爹,怒骂爹,爹…爹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当孙鲁育的声音吟出时,诸如“狗贼、孙权狗贼”这样指名道姓的怒斥声再度传来…声音甚至压过了孙鲁育的声音。

“爹…爹…”

孙鲁育不得不抬高声调。

哪曾想,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孙权,他第一次朝着孙鲁育张口,“小虎,爹求你,你杀了爹…你动手杀了爹…”

这…

孙权的话让孙鲁育整个人惊住了,她手足无措的望着父亲。

而当孙权抬起脸的那一刻,孙鲁育能明显的感觉出来,父亲似乎…一下子年迈了三十岁,那碧绿色的眼睛中早已没了神采,那满头的黑发中藏匿着的是更多的白丝。

而这…只是孙权被网暴,不…是被舆论所“暴”的第三天而已!

每天无论是睁眼,还是睡觉…

那么多,那么多的谩骂声传来,这些声音,这次怒斥,这些不断吟出的他的暴行…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的意志力能坚持一天,两天…可在这第三天,他就彻底崩溃了,他的神经已经崩溃了。

要知道,在后世有一种审判“贪官污吏”的方法,那便是将这“贪官污吏”关入一个房间,然后房间内上上下下打满了灯,所有的灯光将屋子照的犹如白昼,就将这贪官污吏在其中关上三天!

然后一天、两天…其实…要不了三天,那所谓“意志顽强”、“死鸭子嘴硬”的贪官污吏的精神就彻底崩溃,乃至于不用审问,他就全招了。

俨然,这些无尽的谩骂就像是那将屋子照的犹如白昼的“灯光”,让人忘却时间,让人精神涣散,乃至于到最后…彻底崩溃。

孙鲁育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只是看起来苍老的父亲,他的精神世界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一片断壁残垣…

“爹…你在说什么?”孙鲁育咬着牙…“女儿怎么会杀你呢?爹…爹你醒醒,醒醒…”

“醒醒…哈哈哈…醒醒…哈哈哈哈…”孙权笑了,癫狂、痴傻一般的笑了,“再没有时候,爹比现如今更加的清醒了,他们…他们骂得好,他们…他们说的对,爹…爹做的很多事儿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当这一切昭然于众,爹…爹就会变成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爹…爹…不想再经受这心灵上的折磨…小虎,你杀了爹…你杀了爹,让爹去解脱…彻彻底底的解脱——”

三日以来,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孙权试过咬舌自尽,试过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自杀…

可他终究是迈不出那一步,他没有他的父兄勇敢。

他就是个懦夫。

“爹…爹…”孙鲁育一边张口,可是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珠链般“啪嗒”、“啪嗒”的就往下直流…

“你用毒…你在我的饭食里下毒!”此刻的孙权哪里还会顾及孙鲁育的泪痕,他紧紧的拽住了孙鲁育的手,“小虎,你帮帮爹,你帮帮爹…你难道真的要爹被…被无数人审判,最终于大庭广众之下被绞刑杀死么?爹不畏死,可爹…不想这般耻辱的死去。”

“我…我回去想办法,我想办法救爹…”孙鲁育的泪涌出的更多了。

“不…”面对孙鲁育的提议,孙权当机立断的否定,“现在,爹的生死已经不是那关麟一个人能决定的了,他…他太懂人心了,他让整个江东去审判孤,他做的没错,若是孤与他换一下位置,孤也会这么做!”

孙权的声音越发的沙哑,“小虎,你能去求关麟,你求他不要再折磨我,你求他给我个痛快吧?不要让我…让我再受到外面…”

说到这里时。

牢狱外又一阵咆哮声传来。

“孙权狗贼,公审之日…我势必替周郎报仇雪恨!”

“何止是周郎,那么多忠勇之士,公审之日…他们在天之灵,我等应该一刀刀的屠戮这孙权狗贼,给他凌迟!”

“只是凌迟怎么够?等他半死不活之际…要把他扔入蛇鼠窝中,谁让他如此蛇蝎心肠!”

这…这…

这一道道无法阻止的声浪,孙鲁育心在耳畔,疼在心头,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她理解父亲的请求了。

她紧紧的咬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去吧,去吧…下次来时,让爹也痛快的去吧!”

孙权的声音越发的沙哑、虚弱,乃至于尾音都要被那咆哮、怒骂声彻底遮盖…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望着那牢狱中仅有的窗子,窗子内还有烛火,可窗子外一片寂暗、漆黑。

他喃喃的张口:“孤累了啊,往事如烟,人生如白驹过隙,孤怎么就从一个风华正茂的江东小生,变成一个人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犹如过街老鼠般的老头子了?孤这些年…是做了一些恶事,可我都是为了江东啊…江东啊…呵呵,也罢,也罢…时至今日,孤累了呀…孤累了呀!小虎…你去吧,去吧…”

在孙权那悲鸣的声音中,孙鲁育流着泪,终于,她再也遏制不住那复杂的心境,她捂着脸…也捂着那流下的泪滴,她跑开了…跑远了…

她的耳边,那对她父亲的怒骂声、嘲笑声还在继续,此起彼伏,此起彼伏——

一汪月色荡在波心,陆逊与夫人孙茹一道驾马并行于长江之畔。

“夫人此番也立下大功了,云旗公子提到过了,定要好生嘉奖…还特地询问我,当如何奖励夫人。”陆逊的话缓缓吟出。

孙茹“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你知道今夜我唤你出来,不是为了这个…”

随着孙茹的叹气,陆逊仿佛心如明镜一般,他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月,又看看江心中波光粼粼的月…继而叹息道:“好端端的江东孙氏一族,怎么就在孙权这一任上…落得这般萧索的地步…”

孙茹是孙策次女,孙权是她的杀父仇人不假,但,她也姓孙哪!

她畅快于孙权即将被公审判决,她也遗憾于孙坚翁翁,孙策爹爹打下的基业,就这样完了…全都完了!

“也罢…”

似乎是与夫君陆逊在外面走走,让她的心情舒缓了不少,“夫君不是说过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早晚是有人要一统的!刘备也好,曹操也罢,我唯独恨的是孙权这些年做的那些恶事…现如今,他如此窘境,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是啊!”

陆逊附和着夫人的话…

倒是孙茹,聊到这个话题,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我听闻近来…整个江东百姓群情激奋,都自发的赶至牢狱那边,没日没夜的怒斥孙权的罪行,夫君…你觉得…孙权能抗住么?他能扛到公审之后么?”

“扛不住吧…”陆逊仿佛是最明哲的那个,他感慨道:“其实,真要公投,也未必江东百姓就都会投票将孙权置于死地,可现在的舆论与谩骂…会让他产生这份错觉,觉得他已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孙茹忍不住还想插口…

陆逊却摆手,示意道:“夫人,不妨听我把话说完,这本就是云旗公子的一个局,但我笃定,孙权过不了这个局,因为他过往从未经历过如此绝望之境,也从未听到过这么多的谩骂与嘲讽…可事实上…这个世界是掌握在那些嘲笑者的手中吗?不,不是的,这个世界恰恰是掌握在那些能够经得住嘲笑与讽刺,但依然不断前行之人的手中!”

“诸如关麟关云旗,曾几何时,他被误解为关家逆子时,面对那么多的质疑与嘲讽,他可曾怯弱?可曾胆怯?可曾退缩过,哪怕是一步?”

…(本章完)